与文学同行——访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于昊燕

于昊燕系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博士后，现任职于大理大学文学院，教授，副院长。她是云南省文学奖和评论奖获得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也是云南省较有代表性的70后作家和评论家，出版有学术专著《童年经验方程式》《老舍的京韵传奇》《云南十五民族当代文学映像》3部，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发表中篇小说多篇。

 于昊燕近照

2023年9月12日，经云南省作协推荐，于昊燕被鲁迅文学院录取，成为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同时也是继纳张元、张时胜、左中美、马碧静后，大理州第5位参加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习的作家。经过三个多月的学习，同时因为丰硕的创作成果，于昊燕受到了鲁迅文学院和中国作协的重点关注，在2023年12月22日举行的结业典礼上，于昊燕成为了三位发言代表之一。近日，笔者与于昊燕教授作了交流访谈，她的一些思想火花和学习心得，非常值得我们广大写作者学习借鉴——

问：祝贺于教授学满归来，鲁迅文学院被称作是“作家的摇篮”，参加鲁迅文学院的学习培训，是每一个年轻作家的梦想，能否请于教授给我们谈谈三个多月来鲁迅文学院学习生活的一些印象和感受？

答：对于鲁迅文学院的印象，有一个更贴切的词，它是“作家的桃花源”。鲁迅文学院的培养模式与一般高校相比，别具一格。

先看招生办法，由中国作家协会各团体会员单位及相关单位推荐学员，鲁迅文学院审核初录，报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处批准录取。学员学习和住宿费由鲁迅文学院承担，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情。

鲁迅文学院有两个校区，高研班所在校区和现代文学馆在一个大院子里，是一栋6层高的大楼，一至三楼是学院教学区、办公区和图书馆，既有上课的大教室，也有适合各种规模研讨的中型、小型会议室，四至六层是学院住宿区域，设置有公共洗衣机。每人一个单间，有独立卫生间，配备了床、写字台、电脑、茶几、椅子等，有服务员专门负责清扫房间。负一层是食堂与健身场所，一日三餐都是自助餐。在这里，生活的基本需求可以被满足，使你最大限度不会受到生活琐事困扰，不需要买菜，不需要做饭，不需要洗碗打扫卫生，随时可以阅读文学作品，随时可以进行文学讨论，完全进入到了一个以文学为主题的生活状态。

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三个多月，有名家授课、文学对话、集体研讨、社会实践等丰富多彩的教研活动。莫言老师来给我们上了开学第一课，此后，我们聆听文学、博物、科技、历史、经济、军事国防、外交、音乐、影视、心理学等一系列高质量课程，丰富文化内涵，增强文化自信。鲁迅文学院举办了多次作品研讨，邀请著名编辑与评论家为学员的作品把脉，学员也经常组织作品研讨与写作讨论，每次讨论都是各抒己见，既交锋又相互学习。鲁迅文学院还安排了丰富的实践活动，包括到中央歌剧院观看话剧《路遥》；到广电研修学院一日研学，观看电影《浴血无名·奔袭》，与担任总制片及主演的“果郡王”李东学、导演郭勇进行面对面交流；到浙江进行社会实践，有幸参加在乌镇举办的星光璀璨的“中国文学盛典·茅盾文学奖之夜”，开阔视野，提升修养。

我们班有五十个学员，原本是在各自生活圈子里不同行业中独自奋斗的人，通过鲁迅文学院汇集在一起，大家的共同主题是“文学”。我们第四十四届高研班由70后、80后、90后组成，由小说作家、诗人、评论家、报告文学作家、网络文学作家组成，大家经常一起讨论文学现象，推荐经典作品，努力写作，很多学员在这段时间内获得了质的飞跃。

可以说，在鲁迅文学院这段时间，你呼吸的空气里都是文学的味道，你身边的事物全部与文学相关，这里不仅有和你一样热爱写作的同学，还可以接触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学者、作家和评论家，拥有心无旁骛的写作时间。对于一个作家，可以说这是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优越状态，三个多月的时间，我与文学做了一次最纯粹最亲密最深刻的接触。

问：我们注意到，于教授祖籍山东，因为工作原因来到了我们四季如春的云南大理，我们首先知道您是搞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并因为学术专著《云南十五民族当代文学映像》荣获第九届云南省文艺评论奖。很少有人知道您还进行文学创作，但是您在小说方面创作也取得了较为瞩目的成绩，您的小说《狗奴》获得了第八届云南省小说奖，您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发表后又被转载。刚刚《收获》杂志2024年的第一期，发表了您的一个2万多字的短篇《载空者》，能否给我们谈谈，您是怎么走上小说创作之路的？

答：时代和生活的丰富性、复杂性，为每个人的创作提供了无尽的素材、启示和可能性。在文学研究之外尝试小说创作，其实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进行的。

我本身是作现当代文学研究的，除去持续对老舍和现当代重要作家研究外，最近几年一直做少数民族文学的研究。我在文学研究的同时发现，学术的语言不能阐述所有的问题，这个世界是如此广阔而又如此混沌，而生活中又有如此多的留白，那么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用写一个故事来阐述这个世界也是一种好的方式。小说能与学术的阐述能够形成一种很好的互补。在完成多篇中短篇创作后，我就觉得我对某些现象和事件很感兴趣，我就想到用小说去叙述它，甚至说是在这个叙述的过程中去解剖它。小说作品具有的这种不确定性、灵动性和跳跃性思维，是学术论文很难做到的，但小说却可以做到呀。所以说小说是我叙述对世界认知的一种方式。在叙事上，我偏重于语言的艺术与绵密的逻辑性，在内核上，小说的意义指向是非常明晰的。比如，小说《狗奴》通过一对小夫妻养狗的故事探讨罪与爱与救赎的问题，《掀起你的盖头来》通过大理古城的客栈酒吧里的一群人的生活讨论pua精神控制的主题，《丢失金鱼骨的女孩》则是通过相亲与出轨的故事来探讨人生的欲望的问题，《红叶与狐狸》通过网络诈骗的故事来探讨爱情本质的问题等等，《风雪丫口的失眠症患者》通过与飞虎队坠机相关的几个故事，探讨人生困境的问题。

在我的写作中，云南文化的丰富性与异质性给了我很大启发。云南当代文学是个富矿，其丰富性在于地理景观、少数民族文化交错叠合的空间。云南有26个民族（其中25个少数民族均超过5000人），其中，白族、哈尼族、傣族、傈僳族、佤族、拉祜族、纳西族、景颇族、布朗族、普米族、阿昌族、基诺族、怒族、德昂族、独龙族属于云南省特有的世居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在价值平等意义上，每一种智慧传统和思维方式都受到尊重，文化多样性是不容规避的现实存在。云南属于低纬度内陆地区，同时又是山地高原地形，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形成了高原山地气候、亚热带与热带季风气候的套叠。周颐以“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为清”来描述不同的地域界限分明的文化样貌，处于西南边疆一隅的云南却难以一种特征来概括其间山水民族，因为在同一个经纬度的区域，高度与广度的双重维度建构出了气候物候多变的立体系统，随海拔高度的变化产生相去甚远的文化，同样在西双版纳，海拔较低的平坝的傣族书写“水的盛宴”，海拔较高的山腰的哈尼族咏唱“崇拜火”的赞歌。这种文化体验都是很有意义的。

问：于教授是大学老师，而且作为评论家，我们知道您读书很多，而且涉猎面极广，在阅读您的小说或是评论作品中都能看得到这一点。能否给我们分享一下您的阅读与写作的经验？您认为云南文学的突破是什么？

答：我身边我认识的作家，每个人的阅读量都很大，比如你的朋友李达伟的阅读量就很大。要想成为一个行业的精英，必须站在这个行业的伟人的肩膀上前进。若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经典阅读是基础门槛。

我这次到鲁迅文学院学习，也对此有了更切实感受。我们班的学员有刊物编辑、各协会的专业作家，也有教师、公务员、警察、医生、护士、保安、海员等等，很多人不是职业作家。在阅读他们的作品过程中，我把他们分为两类，即自发写作者与自觉写作者。自发写作是源自于作者本人对文学激情与天赋的主动性，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与作品增多，自发写作的激情与创新点是会被消耗殆尽的，本能式的写作就会面临着枯竭。很多作家创作是源自“天赋”，但是所有作家都要终于“文化”，一个成熟的作家，需要从自发写作进入到自觉写作。如何增加“储量”，拥有源源不断文化资源以及叙事艺术的创新，最终形成自觉写作，在这个过程中，阅读是一个重要路径。

经典阅读会开拓视野，更新知识，丰富经验。世界经典名著的体系如此庞大，只有知道世界文化长廊熠熠闪光的作品是什么样子，才能够形成很好的参照，也才知道自我的写作水准在什么层次，并且获得中外名著给我们提供了各式各样的范本。一个人在封闭的房间里苦思冥想坐井观天，只能“思而不学则殆”，换句话说，现成的文学名著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可以为写作者提供写作路径的参考，可以让写作者在阅读中总结、聚合、创新。因此，阅读和写作，两者始终是相通的、相伴的、相辅相成的。

云南作为一个边疆省份，东部与贵州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相邻，北部与四川省相连，西北隅紧倚西藏自治区，西部同缅甸接壤，南部与老挝、越南毗连，与泰国、柬埔寨、印度等国相距不远。除了国家边界之外，还形成了跨区域的文化边疆，天空的驼峰航线、峡谷中的史迪威公路、村寨的少数民族母语传统、历史民族交往、口岸文化、澜沧江到湄公河、中老铁路、昆明港到清盛港、西哈努克港，时空叠合、国族叠合、前沿边地叠合，产生了丰富多样的表达可能性、多重价值观念冲突的力度，在铺天盖地的公共话语中，提供另类审美风格与写作范式。

本文来源：大理日报，本文记者：王灿鑫，原文标题：《与文学同行——访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于昊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