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包手机”对腾讯是假影响，“汽水音乐”“红果短剧”才是真影响

“总觉得苹果造车不容易，似乎很难像 iPhone 那样给用户提供好很多的消费体验。车的差异化有限，苹果提供的价值不够，再热门也不会做。苹果公司文化很好，‘如果不能给用户增加价值，他们就不碰’，苹果推出产品的最重要的基点是‘我到底能为用户做什么’，不会为了生意去做，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造车。”

——段永平

感觉我快成了腾讯、拼多多、苹果股东的心灵按摩师。AI 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影响确实是方方面面的。每天来自于市场的噪音很大，很容易让人做出糊涂的判断，只有坚守常识，坚守价值，晚上才能睡得着觉，不被噪音干扰。

抖音旗下的豆包周一的时候发布了“豆包手机”（如下图），然后马斯克在前 2 天的采访也预言：“手机将消失，个人AI成为新入口，只需一个显示设备即可调度所有服务。”

我们肯定是没有水平点评马斯克的预言，但我们作为投资者需要明白的是，马斯克是一种终局思维，他说的既不是 5 年后，也不是 10 年、20 年后，而是说“最终”。这个最终可能是 30 年，也可能是 50 年，反正 10 年内没戏，我当然认可最终会有某个智能设备取代手机。正如凯恩斯驳斥芝加哥学派强调的自由市场经济——“最终人都会死”（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那你还折腾啥呢，宏观调控作为货币工具，也正常运行了近百年了，实践证明就是有效。

投资者由于过度恐惧未来而过早丢掉好公司，这也是投资者最常犯的错，这体现的就是认知差。2011 年，苹果的早期持有者是恐惧乔布斯的离开会导致苹果一落千丈，而阿段就能看到苹果商业模式与企业文化的强大，选择了买入；2016 年苹果市场份额微跌，投资者又开始恐惧苹果是不是要被安卓阵营打垮了，老巴这时候就敢重仓冲进去，然后收获一个重仓下的 10 倍股。即便到现在，AI 来势汹汹，苹果的全球市场占有率也只有 23%，一切才刚刚开始（我没说现在要买，它目前有点贵）。

在互联网行业，我们会从人的需求本质出发（人真正拥有的东西，只有“时间”与“金钱”），将需求划分为 2 类：帮助用户提高效率的 Save Time（节省时间）型产品，以及帮助用户消耗时间的 Kill Time（消耗时间）型产品。

由于混科技互联网圈子以及投资圈的，都是所谓的“上流人士”，这会导致他们过于看重节省时间型的效率型产品，而忽视这个社会 90%的人，真正需要的是消耗时间的娱乐型产品。

听一个百度的产品经理回忆：“记得移动互联网刚兴起时，我上班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在百度，李彦宏说要做个语音助手，因为他有好多个助理，他要让用户每个人都有个助理。他无法共情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多事，也不需要助理提高效率，他们需要的是休息。”

实际情况就如此，国内外每个大厂都扎堆做过语音助手：2011 年，苹果在 iPhone 4S 上首次搭载 Siri 语音助手；2014 年左右，微软推出语音助手 Cortana 小娜；2015 年左右，中国有大量创业团队涌入语音助手领域。

但 10 多年过去了，基本都没有流行起来，海外最成功的是亚马逊的 Echo 智能音箱，原本贝佐斯也以为大家会用他来语音购物，实际上也没人用这个所谓的“语音入口”来购物，大家普遍只是用来控制一下台灯空调、调一下闹钟，以及听一下音乐，大众的需求就是这么简单。

在中国这个人均 1.3 万美金 GDP 的国度，一般硅谷回来的团队，都会踩一段时间的大坑。因为经历过这个阶段，我说一个真实的案例：

北京来也科技成立于2015年8月，由常春藤盟校（Ivy League）博士团队发起，2015年公司推出首款C端陪伴机器人产品“小来”，2017年推出企业智能对话机器人平台“吾来”，同年获得千万美金融资。

你知道这家公司后来最后出名的产品是什么吗？就是帮助中国成千上亿的“鸡汤达人”早上分享朋友圈打卡图的“小来早晚安”（如下图），这个项目跟 AI、跟机器人、跟科技，可以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他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刚需——在朋友圈“证明”我很努力向上。

我在这个行业看到的全是这种案例，那些“我想要做什么”、“我想要占领入口”、“我要如何布局”作为出发点做的产品，几乎都是没有生命力的，反而是那些以“我能帮助消费者做什么”作为出发点的产品，最开始可能很粗糙，没有网络效应、没有内容生态，但他们做着做着，最后就把生态做起来了，任天堂是这样、苹果是这样、微信也是这样。

时过境迁，苹果与腾讯今天成为了生态的防守者，那防守者的姿态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我先补充 2 条阿段当年对苹果的评价：

1、 苹果的产品确实把用户体验或消费者导向做到极致了，对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难以超越甚至接近（对喜欢苹果的用户而言）。

2、 如果你是苹果的同行，你能用什么办法像苹果一样让用户拥有如此高的黏度，盈利能力还如此好。靠卖低价的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哈，苹果产品的实际成本比任何同行都低不少，主要低在除材料成本以外的地方。（单一产品，开发成本低，材料成本低，库存成本低，营销成本低，成本比同行全方位的低；苹果手机、音乐、游戏……形成生态，客户转换其他手机的成本高，粘性强）

如果你是一个零售商，那么你就要在“多快好省乐” 5 个要素里选择一个或多个有未来趋势的要素做到极致，拼多多交出来的答案是“省”，背后是规模之下的高周转，美团/淘宝闪购交出来的答案是“快”，背后是单量并发下的配送效率，抖音交出来的答案是“乐”，背后是内容生态，我对阿里并没有偏见，我纯粹只是认为他“多”这个答案没有护城河，最终每一家都是“多”的，电商天然没有货架，就能容纳“多”。

如果你作为微信这样的社交通信平台，那你的本分就是老老实实把通信做好，同样满足“多快好省乐”，多指的不是商品多，而是通过微信能够联系上的人最多（这是网络效应最基础的体现，你试一下飞书钉钉，你能联系多少人？），快也不是送达快，而是发出去的消息能够“使命必达”，好自然指的是体验好，没广告，能转账，还能发表情包，省就是“免费”，乐最基础的就是无负担，没已读被读压力，更高级的“乐”就包括小游戏、视频号带来的娱乐体验。

微信作为一个免费的产品，他又不用花钱，他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我实在想不到竞争对手能够从哪一个角度去攻击他。

2018 年有过一股社交创业热潮，老罗做了一个子弹短信，以为微信效率不够高，我用语音来操作，或者把发送按钮放到外面，效率会更高，这种就是很典型的“五环内人群”的高级效率需求，14 亿人里不会超过 4000 万人有这种癖好，所以老罗做的产品，日活基本就没超过 100 万，一个消费者导向的产品经理，是不会想出TNT电脑这么变态的产品的，解决啥问题呢？

所以，90%的普罗大众哪需要 AI Agent（人工智能代理）来规划日程，多大的官啊，做多大的公司啊，能忙成这样？大众是时间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花在哪里，他们要刷短视频、玩游戏、看短剧、看小说、听音乐、看直播、找人聊天...给消耗掉，这些需求，AI 只能躲在背后，默默提高效率，比如腾讯的游戏就用AI做了大量图，而不能跑到前面，帮人看短视频、帮人玩游戏，你乐意豆包手机帮你打《王者荣耀》吗？

我们只有对于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事情，才喜欢提高他的效率。比如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对于那些我们享受过程的事情，我们压根不想停止，更不会想要提高效率，那会有吃饭机器人呢，睡觉机器人呢。

AI 搜索是一个必然发生的真需求，他会取代并扩大搜索引擎的市场份额。在中国，这个蛋糕大概就是千亿级别，因为百度搜索的2024年的营收就是 1000 亿水平；AI 自动驾驶也是一个必然发生的真需求，除了驾驶爱好者，也没人喜欢开车，这个蛋糕要更大，因为出行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AI 生图、AI 编程、AI 客服、AI 销售.....这些都是真需求。

但你要是担心 AI 购物会颠覆电商、AI 社交会颠覆微信、AI 手机会颠覆苹果、AI 点外卖、打车会颠覆美团滴滴，那就属于过于焦虑了，这种焦虑，基本上啥公司都没法投了。

老巴不喜欢快速变化的科技行业，自然是因为这个行业会涌入最聪明的大脑，然后每天上班就琢磨着怎么去改变世界，“变化”是这个行业永恒的话题。

我们投资科技互联网行业，能够做到的，就是在“变化”中寻找“不变”，AI 也许会颠覆我们找寻信息的方法，从搜索引擎变成了更简单直白、效率更高的 AI 搜索，但 AI 没有办法颠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你希望 AI 帮助你回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话吗？反过来，你喜欢接收到的消息是爸爸妈妈的 AI Agent 分身结合了他们的数据，自动给你发的吗？反正我不喜欢，他偏离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本质，我们熟人沟通，不需要效率，需要的是情感，AI 天然是反情感的。

我们以前做社群电商是国内的Top 1，老早就知道这件事是反规模、反自动化的，任何企图通过营销自动化去模拟主理人口吻去运营社群的商家，没有一个生意是越做越好的。当然，你可以说是因为以前模拟得还不够“真”，现在谷歌Gemin3.0已经非常厉害了，再发展几年，就完全能够通过图灵测试了。我也期待这一天到来，我到时候让AI帮我写文章，自动发送就可以了，你们就可以用AI来炒股，让AI跟AI之间互相博弈价格。

我们跳出“AI 手机”、“AI 购物”、“AI Agent”、“流量入口”这些技术概念与商业概念，回归到消费者需求，然后再去看各种方案的好坏，AI 手机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值得让人牺牲掉自己的安全与隐私去交换吗，你愿意为了喊一句“豆包，帮我打开美团，点一个麦当劳的巨无霸，再加一罐可乐”，就让渡自己的钱包与密码吗？而且，你得对麦当劳多熟悉，才能这样去点外卖，万一麦当劳的巨无霸跟可乐不是一个套餐，他分开点，巨无霸 20 块，再加一个大杯可乐 14，帮你付了 34，说不定就会把你气得跳起来。

当一个新事物不是好的“显而易见”的时候，他的流行就会变得非常困难，这时候，苹果、腾讯作为原来生态的垄断者，轻微出手，你就完了（如下图）。

所以，我对那些帮助用户提高效率的 AI 应用，并不会感到多兴奋，那一般就是 14 亿人里几千万人的狂欢。真正会对社会产生大规模影响的，还是那些娱乐应用，抖音的汽水音乐以及番茄小说、红果短剧，已经事实上在挤占腾讯生态的总时长，这个变量的长期影响会比所谓的 AI 手机大得多。以后我可以专门开一篇讲一讲，所谓的“抖音方法论”为什么在国内外都大杀四方，什么公司会受到影响，什么公司不会。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方伟看十年，作者：方伟R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