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隐蔽战线的历史，不应该再被蒙尘

近日，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在两岸引发关注，展现了1949年至1950年间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等烈士的真实潜伏事迹，揭秘了隐蔽战线斗争细节。

这些烈士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中，凭借坚定的信仰和过人的智慧，为新中国的成立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由于两岸分隔，这段历史很少为大众所熟悉，电视剧《沉默的荣耀》不仅填补了这个空白，更是对革命烈士的告慰。

冬晓：首先，必须要肯定的是，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在选题上达成了一定突破，主观上源于主创团队的选择，客观上源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国家必须统一的朴素的民间情感。它的成功上映填补了近十年来主旋律谍战电视剧的类型空白，作品整体质感比较好，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

谍战类的影视剧在国内美誉度最高的有两部，一个是《潜伏》，另外一个是《黎明之前》。这两部片子的热播距今已有十五年，前者在谍战的基础上加入了大量的政治戏，后者则是以悬疑推理为骨，谍战为皮。更早的一些谍战电视剧，如柳云龙的《暗算》、周杰的《梅花档案》，也都多少会带一些惊悚的色彩。

这些国产谍战剧主要聚焦于国共双方在隐蔽战线上的斗争，所以故事时间线大多集中在解放战争到新中国成立初期。描述抗日时期且口碑不错的谍战剧就比较少了，电影倒是有几部，大众印象最深的可能有《风声》，李安的《色·戒》勉强也算。

电视剧《潜伏》

电视剧《黎明之前》

施佬：总之，根据国内比较成熟的市场经验，以前的谍战剧主要就两类，要么讲建国前的解放战争，要么讲建国后的反特行动。在这两者中间，其实有一类选题始终缺位，那就是在国民党放弃大陆后，共产党人在台湾隐蔽战线的工作。

造成这种缺位的历史原因有很多，一个是政治环境，陈水扁刚下台那阵，两岸关系还不错，没有必要拍这种题材刺激对面。另一个是关键信息匮乏，赴台潜伏的地下工作者，他们后来的遭遇、亲身经历，大陆保存的资料的确较少，不够完整。本来在岛上往外界传递信息就困难，白色恐怖之后更是几乎断联。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台湾的政治生态历经多次暴力洗牌后彻底混乱，白色恐怖时期左翼民众争取民权的叙事，已经被“台独”分子篡夺改写成了本地人反抗外来者的“神话”，这里的过程非常复杂，真实在历史进程中被人为隐去，获得可靠的资料愈发艰难。

因此，《沉默的荣耀》在题材类型上是非常巨大的突破和创新。描写抗日战争时期的谍战作品，比如反日伪、反汪伪的特工，虽然是国共合作的背景，但很多内容都是单独描写国民党的。解放战争期间，国共双方斗智斗勇的谍战片算是最典型的，也是新中国谍战主题影视剧作中最广泛的，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因此还诞生了一个名梗，叫“天下谁人不通共”，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我党在国民党内部长期以来卓有成效的组织工作。

电视《沉默的荣耀》

冬晓：现实指导文艺创作的一个典型，就是《潜伏》和《黎明之前》的结尾，两个国民党反动派的高层领导，吴敬中和谭忠恕，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了对卧底下属共产党员余则成和刘新杰身份的确认。我们中出了一个共产党，猜猜是你还是我？

施佬：国民党在穷途末路时的确就是这种状态，再往后还有一种反特片，而且不同时代的反特片，它的主题也不一样。早年反的是美蒋特务，后面到了60、70年代，政治风貌发生变化，就开始反苏修特务，不过以上这些反美帝和反苏修年代的谍战片非常看重意识形态，对人物的刻画相对扁平。

90年代后也有一些讲国家安全题材的影片，里面会对新时代的境外敌特着墨。大陆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了最终胜利，因此再反过头来去书写来时的路，就比较容易。即便是留悬念，也会像《潜伏》的结局一样，余则成只身犯险，到台湾继续执行潜伏任务。

而发生在台湾岛上的故事，从目前掌握的公开历史资料来看，情况是很糟糕的。1945年以后，中共很快把和国民党有渊源的共产党员派去台湾，发展台湾的党组织和架构。事实上，在1949年国民党逃台的时候，这个组织的架构分为两大部分，一个是在台湾本地基层的地下党，一个是国民党内的中共地下党。这两拨人其实都有一定的力量，但是因为两岸至今尚未统一，新民主主义革命还没有取得完全胜利，一切都是进行时。而另一方面，台湾地区党工委被国民党抓获并且变节，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台湾地区地下党组织的严重破坏，包括吴石将军的被捕，大量潜伏人员就在那个时期牺牲的。

这个时间点太早了，集中在1950-1951年间，留下来的资料也没多少，因为他们已经在岛上，没有办法留下切实的记载，把声音传到大陆。以至于今天的台湾即便经过了所谓的转型正义，很多文档、文件都已公开，但是你能发现，在公开的过程中，因为当年在审判这些案件的时候，其实是白色恐怖最厉害的关头，强调一个从严、从重、从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因而大量的案件当事人其实是在事实非常模糊、混乱的情况之下被杀死的。

此外，当时留下来的卷宗，虽然以绝对规模来说不算少数，但是其实相对于那段完整的历史来说还是很苍白。更何况，为了把这些案件办成铁案，此类卷宗都经过了国民党的修饰和调整。就拿吴石案子中非常重要的国民国民党特务谷正文来说，他在案子结束以后，撰写了不少回忆性的文章进行补充，其实都是为了他的个人私利而去粉饰乃至篡改历史，结果就导致了对他唯一的文本记录都来自于这些国民党反动派。

在电视剧《沉默的荣耀》中，谷正文一角由余铠磊饰演

那么，在缺乏各种各样素材的情况下，要怎么去讲这个故事，而且讲的荡气回肠，是很考验水平的。有勇气尝试去开辟这条赛道，并且把这些让我们只是在历史书边角上隐约窥见姓名的几位烈士生平，拍成一个完整的电视剧，让更多人了解这一点还是非常好的。

冬晓：总有人为历史虚无主义开脱，说没有人会在电视上学历史，可事实却是影视化的传播效果确实比书本等媒介更好，留给人的印象更深。对于绝大多数人，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之中，在不知不觉间就了解到了历史，这是非常生动形象且具有一定的审美趣味的。

而对于这一批在台湾岛上为祖国统一捐躯的地下工作者而言，用影像为他们著书立传很重要。美国人就是靠着强大的影视文化输出能力，在近20年间把美国塑造成了解放欧洲的唯一主力，为二战结束做出了最大贡献的参与者，搞得前苏联付出那么大的伤亡和牺牲，最后落得一个查无此人的下场。舆论的高地就是这样，你不去占领就会有别人去占领，对于台湾岛上的隐蔽战线，在这个时间点推出一部高质量的影视作品非常重要，将一段蒙尘的历史带进主流视野，《沉默的荣耀》的价值毋庸置疑，我们是要肯定的。